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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(第1页)

  福禄也悄无声息的退远了些,退下前给了那兀自垂眸忐忑着的荷香姑娘一个隐晦的怜悯目光。这一路上他是好说歹说,都说的他口干舌燥的,可那厢应是毫不领情。这下可好了,这都到爷跟前了,便是那厢想要反悔也是迟了。  真当他们爷会慈悲心肠的松松手,松松口,欣然应允允了这厢天真的,可笑的提议?福禄心下嗤了声,没见着他们爷此刻虽笑着,可笑意可是丁点都没达眼底啊。  宝珠欣喜的上前两步,抬手拉着她大哥的袖子撒娇:“大哥,你府上的荷香这丫头可讨我喜欢啦,我跟她说话一点都不嫌闷,所以大哥能不能行行好,将她送给宝珠呢?”  宋毅未说话,只是撩起眼皮扫了苏倾一眼。  这一眼让苏倾有种被剐下层皮的错觉。  “大哥~”宝珠见他不答话,不由撅噘嘴:“大哥可是不舍得?一个丫头而已,大哥怎的这般小气?大不了以后,以后我再给你买上几个比她还好看的丫头还给你,保证各个都水灵灵的。好不好嘛大哥~”  宋毅抬手宠溺的轻拍了下宝珠头顶,笑道:“好好,都依你罢,省的你张口一句闭口一句大哥小气。”  这风轻云淡的一句话,却令两人刹那惊喜。  苏倾狂喜的近乎不能自己。若不是咬紧牙关兀自克制着,此刻就要失态的欢呼出声。  宝珠就没有什么顾忌了,闻言立刻欢喜的拍手直乐:“大哥最好啦!”  宋毅大笑两声:“可别给你大哥灌迷魂汤了,再灌下去你大哥少不得东倒西歪。”  宝珠捂嘴咯咯直笑,待乐够了,转过身来抓住苏倾的胳膊,扬起小脸对她大哥道:“大哥,那今日我就带着荷香回府了。”  宋毅笑道:“别急。”  区区两字让刚才还欢喜的二人陡然怔住。  不等宝珠急急发问,宋毅就宠溺的笑笑:“怎么这般沉不住气?大哥是想说,这奴婢的身契你不拿了?”  “那……”  “莫急。”宋毅笑道:“你这急急燥燥的可不是大家闺秀的模样。大哥说莫急,是因着前日那管事的不甚将这奴婢身契给弄丢了去,近些天正给补办着,这档口她不便离府。左右不过几日功夫的事,待她身契补办好了,大哥再将人连身契一道给你送去,可否?”  苏倾手脚骤冷,本是欢呼雀跃的一颗心,瞬间跌入谷底。她的身契,早就牢牢的握在他的手里,何曾遗失半分半毫?  宋毅话中意思,她再明白不过。  宋毅眼角余光扫光那厢,见那人身子晃了下,刚还隐约透出喜意的瓷白脸儿上也瞬间失了颜色,不由淡淡勾了唇。  宝珠面上浮现了些迟疑之色。  苏倾知道此刻她不能再沉默下去了。任由此间发展,她的结局不言而喻。  握紧了拳头,苏倾鼓起勇气抬起头。即便知道她此厢无异于垂死挣扎,可事到如今,除了孤注一掷,她已别无选择。  “小姐。”苏倾看向宝珠,眸光带着急切,恳求,又隐约带了些恐慌:“奴婢的身契在官府办着,多少时日办好了都不打紧,左右奴婢都是宋府上的人,生死打骂都随您。奴婢没有旁的念头,只想早早的伺候小姐,求您让奴婢今个随您回宋府可好?不需多大点地,只需一方角落就可,奴婢吃的也不多,吃糠咽菜都使得……”  “放肆!”不等苏倾说完,宋毅就断然厉喝,横眉冷目:“主子们说话,可有你这个奴婢插嘴的份?谁教你的规矩!”  从未见她大哥如此疾言遽色的骇怖模样,宝珠当即吓了一跳,身体僵在当初大气不敢喘。  “福禄!”  福禄腿脚利索的忙趋步至跟前。  宋毅沉声:“套上马车,将小姐送回去。”  福禄应了声,麻利的下去准备了。  宝珠弱弱的唤着:“大哥……”  宋毅微缓了神色,抬手安慰的摸摸她的脑袋:“乖,你先回去,等明个大哥再去看你,到时候给你带些好吃好玩的过去,好不好?”  宝珠乖巧的点头应了。  不一会福禄就过来说一切准备妥当了。  见宝珠就要转身离开,苏倾面白如纸,隐约带着丝希望颤声唤着:“小姐……”  宝珠没敢看她,只讷讷说了声:“荷香,你……你便在这待些时日。你,你放心,大哥通情达理,不会为难你的。”说完,压根不等苏倾再说什么,便催促着福禄带她赶紧离去。  不消片刻功夫,宝珠的身影已经从前堂仪门处消失。  苏倾的心刹那如坠冰窖。  之前她有多欢喜,此刻她便有多绝望。  目送着宝珠离去,直待宝珠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中,宋毅方收回了目光,继而冷鸷的扫向面前之人。  苏倾打了个寒颤。  宋毅抬腿朝她走来,苏倾惊惧的连连后退。  宋毅沉肃着面容一言不发。几个跨步追上她,然后伸手一抓,轻而易举的扣住她细弱的胳膊,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半提了起来。  苏倾感觉到禁锢在她胳膊上的力道如钢钳一般,箍的她半边身子痛的都有些麻木。可比起身体上的痛,更令她惊惧恐慌的是眼前男人那张酷厉的脸。  宋毅俯了身盯了她片刻,见她此刻惶然不安,盈盈美眸此刻也浸染了恐慌,沉冷一笑后就站直了身,拽过她胳膊不由分说的拽着她往议事厅的方向而去。  苏倾被强大的力道拽着,一路趔趄的被迫跟随着他。她也试图挣扎,试图挣脱,可她那点力道在他面前,无异于螳臂当车。  大堂前便是议事厅,高大宏敞、庄严肃穆,上方挂有匾额,规整端肃的刻着‘公明廉威’四个大字。  可宋毅却并非将她拽到议事厅,反而在议事厅前的四角石亭停住,然后手一用力将将她推到了石亭中的碑托上。  倒伏在碑托上的苏倾又片刻的头昏眼花。  神志清醒后,她几乎是第一时间挣扎着站起,背靠碑托站着身子,面露惊惶的看着面前男人。  宋毅冷眼扫过她那依旧挺直的脊背。饶是到了此番境地,都不忘保持她那卑微的自尊之意。  苏倾被他这不明深意的目光扫的毛骨悚然。她不知他接下来要对她做什么,可怎么想,都知道定不会是什么善事。  宋毅盯着她一言不发。  苏倾亦不敢冒然出口。  石亭的气氛一时死寂,仅有苏倾压抑的喘息,或急或缓的响在这方小小石亭中。  正当苏倾近乎无法忍耐这厢无声逼迫,欲咬牙夺路而逃时,宋毅那厢动了。  他踏步上了石亭,居高临下的盯视着苏倾,脸上是不近人情的冷意:“谁给你的胆子,竟敢拿大小姐来作伐?莫不是爷给了你几日脸子,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不成?”  见他逼近,苏倾惊的下意识就要往旁边躲,下一刻却被他伸手给按了住。听他这般沉冷的斥责,苏倾便知此厢是犯了他的底线,碰了他的逆鳞,便是再恐慌,亦咬牙颤声解释:“并非我主动提及此厢,是大小姐怜我才……”  “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?”宋毅喝叱一声,神色愈寒:“谁允你这般没规没矩,在爷跟前还妄敢这般自称?”  这般当面的羞辱,令苏倾心底隐约腾起了丝怒意。这丝怒意反倒压制了她内心的些许惧意,让她得以挺直了背,鼓起勇气抬头面对他。  “回大人的话,此厢事究竟如何,大人可以细问其他奴婢,便可得知个中详细。大人若觉得奴婢有错,或有罪,大可按照规矩来惩治奴婢。奴婢,绝无二话。”  字字铿锵,句句有力,说话掷地有声,语气不卑不亢。  宋毅定定的看着她一会,突然便笑了。  “得了,到底也是爷给了你几次体面,让你这小小奴婢竟生出些风骨来。”他笑着说着,可眸光愈冷:“也罢,既然是爷惯得,那便由爷来出手整治罢。”  语罢,他猛地欺身上前,抬手伸向了她的衣襟。  苏倾猛一个机警,双臂迅速交叉于胸前,目光又恐又怒:“你要做什么!”而后不受控制的环顾四周,空旷之处还有不少奴婢奴才或守卫们,饶是他们此刻均背对着此地,可她依然觉得头皮要炸掉。  宋毅淡笑:“干什么?自然是撕碎了你的体面,让你知道,爷这督府里,不需要你一个小小奴婢的风骨。”说着,他抬手在她挺直的后背虚晃一指,语气倏冷:“女人要什么风骨?今个,爷便要其软下来。”  语音刚落,布帛撕裂的声音便自石亭中响起,与此同时响起的是苏倾近乎崩溃的尖叫声:“宋毅!你不是人!!”  ☆、屋檐下  在大堂和仪门之间的甬道上,有一座高约五米的石亭。造型古朴的石亭中,一只形似石龟的赑屃成负重着地形态而卧。头微翘,嘴略张,尾下垂,栩栩如生,背上中间有榫穴,用以安装石碑。  石碑上镌刻十六字《官箴》——尔俸尔禄,民脂民膏,下民易虐,上天难欺。原来此石碑正是戒石碑,与苏州府衙门里的如出一辙。  此刻督府的戒石碑下哭声不绝,有戚有哀亦有悲。  苏倾无助的倒伏在石亭的赑屃上,捂着脸哭的不能自己。此时此刻她便如同失了庇护的雏鸟,没有任何反抗的筹码,只能任背后的人将她折成任何屈辱的姿势,肆意把玩。亦如宋毅说的要折了她的风骨,她仅存的所有自尊,自信,自傲,自爱……她所有的风骨,于这一刻,于这光天化日的折辱中,近乎荡然无存。  “谁给你的胆子敢直呼爷的名讳!”  “谁又给你的胆子敢背叛爷?”  “还妄想做宋家大小姐的陪嫁丫头?”  “呵,你配吗?”  伴随着愈发剧烈的动作,是身后男人一声冷过一声,一声寒过一声的质问。句句敲击骨髓,字字鞭笞灵魂。身体的磋磨她尚可以忍受,可精神的折辱却令她哀毁骨立。  如果宋毅的目的是强行抹了她自尊,折断她风骨,苏倾想,他的目的就快达到了。  宋毅还在冷笑:“捂脸作甚?”说着便毫不留情的掰开她死命捂脸的双手,反剪于身后:“爷既要你认清现状,那你便休想自欺欺人。便是哭,也给爷睁开眼,清醒的哭!”沉厉的说完,令一手便拉过她肩背,略一用力逼她向后半仰了身子。  苏倾便只能隔着泪幕,直面属于她的修罗场。  纵是他们隔得远,纵是他们垂首躬身,纵是他们背对而立,纵是他们之间没有丝毫交流,没有接头接耳,没有窃窃私语,没有指指点点……可苏倾知道,在宋毅在光天化日的室外天地撕裂她衣裳的那刻起,她整个人便已被牢牢钉上了耻辱柱,就算他们既瞎且聋,也能从这修罗场的染血柱上,看见她的羞耻,听见她的狼狈。  苏倾心底的防线开始层层崩塌。  但她却没有尖叫,没有怒骂,只是一味的哭着,哭的肝肠寸断,哭的日月同悲。  她不骂了,她不喊了,她也不……抵抗了。  从来到这个封建社会,从来没有哪一刻,哪一时,如同此刻,如同此时般,令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,她所处的地方是敲骨吸髓的吃人社会。  是她的错,她怎么敢妄想在这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里,铁骨铮铮的挣出个势均力敌来?她不过是个连侍妾都算不上的泄欲工具,有什么筹码跟权力在握的特权阶级对抗?  别说对抗,于他们而言,哪怕有丝毫丁点诸如此类的想法,都是十恶不赦。因为她的阶级不允许,她的性别不允许。  出身卑贱的女子,生在这个社会就是场灾难。  连受后世人景仰的大文豪苏轼,都贵畜贱人拿小妾来换马,她还敢妄想什么呢?  只要还在这个社会一日,只要还在总督府衙一日,只要她还是奴籍身份一日……她便是卑贱之人。  不,应该算不上人,是个连个贵点畜生都比不过的物件。  哀哀的哭声令宋毅有些心烦意乱。  他以为她那般执拗固执的人,怕是不易就此屈服,少不得会破口大骂,或会拼死反抗一番……却没想到,他似乎是失算了。  她只这般哭着,既悲且怜,仿佛哭尽半生苍凉。  她的脸颊贴着石碑,明明那石碑又冷又硬,可她却浑然不察,那般依赖的贴靠着,仿佛是倚着唯一的依靠。  此刻看她,犹如一只无枝可栖的雏鸟,那般的孤苦无依。  压下心底的些许烦躁,宋毅沉着脸,掌心按着她肩背继续此间惩罚。既然要给她教训,便没有中止的道理。  待此间事了,宋毅从她身上起身,面无表情的整理着身上凌乱的衣物,系扣束带。  苏倾委顿于地,蜷缩在碑托旁,衣不附体,钗斜鬓乱,浑身发颤。  宋毅扫她一眼,沉肃的目光划过那蜷缩的微弯的脊骨时,有瞬间的停顿。顷刻后他便转身下了石亭,拂袖大步而去。  不多时,两个粗使婆子端了衣物匆匆过来,给苏倾大概拾掇一番后,又替她穿戴齐整。  又过了会,一顶小巧的软轿停靠在石亭前。  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搀扶着苏倾上了轿。  入夜,宋毅问了下那厢的情况。  福禄不敢含糊,忙事无巨细的将那厢的情况一一道来。  听得她似乎受不住刺激,回去后又哭又笑,宋毅不由皱了眉。  “爷莫过担心,听得她院里奴婢说,早些一会就哭累了躺下了,想来应该是无碍了。”  宋毅沉眸扫过他:“区区一贱婢耳,何值当爷费心?”不等那福禄惊惶出口请罪,又沉声喝叱:“下去。”  福禄忙躬身退下。  一脸五日,宋毅都未踏足后院。  在督府众人都在纷纷猜测,后院里那位作天作地的荷香姑娘是不是就此失宠了时,第六日,他们却惊见大人踏着夜色再次走进了她的院子。  当真是盛宠不衰啊。众人无不艳羡。  又有几些嫉羡眼红的,暗下恶意腹诽着,明明已让大人恶了的只怕翻不得身的人物,转眼这会却又让大人回心转意了,也不知是不是用了何种见不得人的手段。  是不是用了何种手段宋毅不知,他能够感知的就是今夜的她与以往不一样了。  他本以为他今日过来,便是她那厢不再敢张牙舞爪的与他当面对抗,也少不了撂下的几分冷脸子来的,再或者是床第间不让他快活硬要做出副不死不活的模样。  可他却统统都猜错了。  今夜的她,像个奴婢了。  宋毅琢磨了好长时间‘像’这个字。的确,以往的她虽自称奴婢,可言行举止姿态,又哪处像个奴婢?饶是旁人如何看她,她皆不管不顾,只秉持着心底的自尊自傲,孤傲自重的犹如只翱翔九天的大雁,不,孤雁。  可现在的她却真的像个奴婢了。  现在见着他,不但低眉顺眼的肯过来跪下给他行礼了,而且这床笫间也颇为识趣了,犹如换了个人般。  侧眸看了眼缠在他颈项间纤细柔软的胳膊,宋毅挑了挑眉,以往这双胳膊可不是搁这的,却是雷打不动的垂在她自个身侧,然后曲着那细弱的手指死命抠着身下被褥,仿佛在受着极大的羞辱。而不是像此刻般,主动缠上他的颈子,颇为顺从的迎合讨好他。  是被此前他那厢惩戒吓破了胆,就此屈服顺从,还是她另打着什么主意?  宋毅抬手握住她柔软的臂往他颈后靠了靠,令她缠紧了些,之后便就俯了身,对着那软糯的唇瓣就亲了上去。  感到那厢微微僵了身子后,便又慢慢放软,颇有些笨拙的迎合着他,宋毅便在心底笑了声。无论打什么主意亦不打紧,左右她也翻不起多大的水花。倒是这伏低做小的小模样……还真是令他颇为享受。  事毕,宋毅有些心满意足的起了身。  却在欲下榻之际,他的衣摆被一双细弱的手给轻轻扯了住。  动作一顿。宋毅侧脸以目询问。  床榻的人气息未稳。她双手抓着他衣摆,蠕动着娇润的唇瓣,声音带着弱弱的恳求:“大人……可否允奴婢,日后能随意进出督府?”  宋毅盯着她那双清润的眸子,目光渐渐转为锐利:“去哪?又跳河寻死去?”  “不是的大人。”她坦承的看向他,耐心解释道:“并非大人想的那般。其实奴婢只是想试着寻回些往昔记忆,毕竟奴婢当日是在那处落的难。奴婢想着父母双全养着奴婢一场,可奴婢落了遭水却将过往忘了一干二净,每每思及,痛彻心扉。”  她翦水眸子渐渐泛上泪花:“求大人开开恩罢。若您不信,大可遣个小厮奴婢跟随着奴婢。奴婢不求别的,只要每每能在水中站会就成。”  宋毅盯视着她好一会,然后猛一扯衣摆起身,立在床榻前冷笑了声:“原来是有求于爷。可你之前每每与爷较劲,如今爷又为何要遂了你意?”  苏倾的眸光黯淡了下来。  宋毅扫她一眼,便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。  接下来一段时日,宋毅几乎夜夜过来。  苏倾也夜夜低眉顺眼的迎合,只是每回此厢事了,她总要向他问上一句,能否允她自由出入督府。  刚开始几日,宋毅要么冷笑,要么断然拒绝,可渐渐的,随着时间久了,他拒绝的便不是那般断然了。